曾被霓虹点亮的香港,正在失去这最绚烂的灯光和背后的匠人

来源:手望Sowarm 2018年07月13日 21:31

荧光灯可以代替灯泡,就像LED终究会取代霓虹灯一样。在这个城市变得兴盛的时代,有过霓虹的闪烁,就已足够了。

这是手望为你讲述的第151个故事

编者 / 流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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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十年代,夜幕降临,香港却刚开始闪耀出东方之珠的光芒。层叠纷繁的霓虹灯,不能把黑夜照亮,却在奔走的人身上落下了色彩。

霓虹灯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时代,点亮了每一个充满能量的夜晚,点亮了每一个奇妙的偶遇,同时警告着你:最好小心一点,稍有不慎,便会坠入深渊。

如果说哪一座城市能够被一种灯光定义,那便只有香港。

在这里,所有的街灯和车灯都黯然失色,唯有那斑斓的霓虹照亮人心,代替所有的语言告诉你“这里是香港”。

《重庆森林》

《堕落天使》

《2046》

《旺角卡门》

这里有过70年代最大的霓虹灯,战后这里点亮的霓虹,象征着这个城市的繁荣。

从街头看到街尾,3D的景象仿佛被压缩成一张A4纸,如果你的霓虹灯躲在别人的灯光之后,便没有了点亮的意义,无论大小,每间店都在争夺这一张纸里的一席之地。

在这样的全盛时期,香港有超过100位屈管师,但没有一个需要担心没生意,愁吃喝。只要你开工,订单就没有尽头。

但是现在全香港,剩下的全职屈管师已经不到10人,已经70岁高龄的唐国祥唐师傅,就是霓虹从兴盛到消失的见证人之一。

他最骄傲的作品,就是中环港澳码头的招商局招牌。这块高二十尺、长一百多尺的招牌,俯瞰着这座城市的时光,仿佛替他守护着这里的繁华。

19世纪60年代,还没读完中学的唐国祥就迷上了霓虹灯。无法自拔的他,在18岁那年决心去学习霓虹灯的制作。

做霓虹灯,首先是从造型开始,按照客户的要求,画出可行的手稿,是为一切打下基础的一步。字体、亮灯的方式,大小和形状,都有许多讲究。

霓虹招牌中常见中文字体(从左至右):正楷、北魏楷书、隶书、印刷宋体

单钩法、双钩法、双钩加中线、单钩加多条中线、平行线

夜晚香港的街道,就是被这些形形色色的设计唤醒的。

打印出与实际尺寸等大的图纸,便开始了霓虹灯管的形状塑造。用打火机点亮专用火头,将玻璃管的关节处烧的柔软可塑,然后按照图纸来塑形。

霓虹灯手稿

烧制的时长,弯制的时机,都只能通过经验来控制。这对于唐师傅来说,已经是小事一桩。那些形态各异的灯光设计,在他手下逐渐成型。

接上电极,制造真空环境,冲入稀有气体,当霓虹灯亮起,一件艺术品就此诞生。

手艺师傅不同学校的老师,什么都不说,只让你自个儿观察。有时候看着师傅三两下把玻璃管烧成弯曲,自己却总是跟不上,不是离火太近,就是烧得太软。

3年坎坷的学徒生涯结束之后,他开始了自己的霓虹手艺人生涯,一做,就是50年。

脆弱的玻璃,炽热的火焰,他与这两者的友谊,延续了半个世纪。哪怕它们已经开始赶不上时代的步伐,他也未曾想过放弃。

唐师傅不同其他的师傅,他对做霓虹灯的理解深于任何人,知其然,也知其所以然。灯光原理,失败的原因,他都会细细思考。

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工匠精神,他早在92年就接过41万元的订单,去过塞班岛装霓虹灯,超过100万的订单款收不回,他也从未挂在嘴边念叨埋怨。

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,现成的工具总有不适合自己的地方,他就下功夫去研究工具的构成和原理,然后改造成最容易上手的状态。

当时他的工作室只有3个学徒,但是他却改了50支手火(用于烧制玻璃管的工具),用来送给同行。唐师傅并不觉得这样会加大竞争,利人损己,他只想大家都能够用上好的工具,不用带着酸疼的手臂下班。

他全身心地爱着霓虹灯,更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爱上它。

他最怀念的是43岁那年,有20多个徒弟的时光。一起赶订单的时候打开收音机,音质沙哑的粤剧从收音机里传出,大家都憋不住哼起来。

想出去爬山游玩的时候,还可以小任性一下,把订单交给徒弟们负责。

但是LED的出现逐渐取代了霓虹灯,工厂里的订单越来越少。现在每年都有大约3000个霓虹灯被拆下。连西区那块最有代表性的森美西餐厅牛招牌,也未能幸免。

唐师傅自己,也极其痛心地亲手拆下过好几十个霓虹灯。

在这样的情况下,20多个徒弟都开始渐渐转行。唐师傅不怪任何人,生活,谁都不容易。

而现在,他只剩下一个挂名的徒弟,也不常到档口里学习了。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的手艺,又还有谁愿意坚持下去呢?

唐师傅虽然心疼霓虹灯的流逝,却已经从灯里看透了世事的规律。没有人不会老去,没有东西不会过时,没有什么东西无法被代替。

霓虹灯,曾陪伴过香港走过一段美好的时光;他,曾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献给了五彩的霓虹,这就足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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