疏花历历客犹眠
----观严有慧山水画有感
李超德-文
严有慧，身处古润州，少时画友，数十年醉心丹青，以山水名世，得京江画派文脉滋养，纵情挥洒心中的诗意和远方。
我本人是喜欢北方山水的，北方山水画的开创者荆浩固然成就卓著，但他的继承者――关仝却更显境界。关仝将荆浩开创的全景山水及钩、皴、擦、染、点的山水画技法推向成熟。其画特别擅于展现关陕一带山川的雄伟壮阔、苍茫荒疏，喜作秋山、寒林、村居、野渡、幽人逸士、渔村山驿，刻画极其精细，画作的石体坚凝，山峰峭拔，杂木丰茂，台阁古雅，使观者仿佛有身临其境之感。有慧兄南人北相，技法上承宋元、下达明清，游艺于南北宗之间，渐得个人风貌。
我非常喜欢司马光的一句诗：“浮云任来往，明月在天心。”观象抒意，其实有慧兄对自然的观照实则也是人生的写照。当然，我又极推崇南方山水的清新与灵秀。如果说两宋北方山水更胜一筹的话，元明以后的山水画，我则更喜欢南派的文人山水画了。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,实则上有慧兄醉心于江淮山水的隽永诗意，平缓起伏的峰峦、大地上放纵姿态的野树、流泉、幽谷和飞鸥……这些都蕴含着江淮山水无尽的神秘和勃勃生机，也成了有慧兄创作的源泉。
黄公望一卷《富春山居图》，以及她的同卷《剩山图》，江南山水画的境界由此跃升了一个新的台阶。而石涛的山水更是诚怀观道写尽诗意江南。有慧兄正是长期受到江淮文化浸染，间或在南北之间，既有北派山水的雄浑，又有江南山水的灵秀，而且得益于宋元名家真迹的感染，他的内心既有着“杏花春雨忆江南”的曼妙与冥想，又有着“雄关漫道真如铁”的大气与雄浑。有慧兄所绘之作，群山叠嶂、高山流水、奇松怪树、绵延起伏呈现出澄明空灵之气，透露出作者丰富而畅达的人文情怀和深刻的人生感悟。有慧兄山水意境之所在，取自于江淮水乡的自然景观、山川河流尽收眼底。然而，有慧兄来自于传统，却又超脱于传统，将一种新的图式语言运用于画面，呈现给观赏者隽永的视觉面貌。他的画作有时山野杂树空落无叶，有枝而无干，高山流水、泉水潺潺，所画山体点擦、勾廓和晕染并行，常以笔墨反复皴擦，然后再用淡墨渍染，显得厚重而硬朗。所以，有慧兄的山水既与南方山水画土复石隐的圆柔迥异，又显现出有慧兄自身山水画法的某种特别意蕴。
中国画的最高境界是“气韵生动”。要达到此境界，便是由“迁想妙得”所致。作为一名画家，功夫在画外。个人的内在精神、内心体悟、内省思考，以及艺术想象迁入到表现对象中，进一步去感悟，把握对象的真正文化品格与精神气质，才有可能“妙得”。所以，我一直觉得顾恺之的“迁想妙得”是最具艺术气质和文化含义的理论，它比唐代张璪提出的“外师造化，中得心源”还早几百年，而且更具绘画的形象思维特性。有慧兄画山水，“迁想妙得”，深得要领，发挥了高度的艺术想象力，充满浪漫主义情怀和现代视觉语言，“气韵生动”地将江淮水乡山水诗意般地呈现在观赏者面前。所画山水不正是有慧兄胸中之气和笔墨人生之写照？
作为他的少时画友与同道，我身处江南，为江南精致文化所浸染，身体内既流淌着许多温情主义的血液，又有意无意留存着传统文人清高自负的基因。所以，我在学术研究之余，同样醉心于丹青笔墨，是有慧兄的同行者，并多以画人物的面貌出现。但我也常常以寂寥和虚静的情态，挥毫山水以自娱，有着自己对大自然情感的体验。但当我看到有慧兄的山水画作时，再一次体悟到了“恣意纵横扫，峰峦次第成。笔尖寒树瘦，墨淡野云轻”的高远意境。也感受到了黄公望“群峰矗矗暮云连，萝磴逶迤鸟道悬。落叶深深门半掩，疏花历历客犹眠。”的苍茫感怀。
诚怀观道，大象无形。精妙的艺术需要沉浸，高逸的精神不能悬置。吾有所悟，对有慧兄甚为期待。
2018.5.7晨写在旅途
李超德
苏州大学艺术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
苏州大学博物馆馆长
